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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因在《佛山文艺》发了一首诗,100位工厂女孩给我写信

   日期:2021-08-26     来源:网络    作者:三惊胖爷    浏览:46    评论:0    
核心提示:三惊胖爷:我和电子厂的故事要从1999年讲起。那一年,我从高考的独木桥落败而逃。熬过最初的茫然和不安之后,我开始思考明天怎么
三惊胖爷:我和电子厂的故事要从1999年讲起。

那一年,我从高考的独木桥落败而逃。熬过最初的茫然和不安之后,我开始思考明天怎么办。

事实上,不用我担心太多,父母已经为我的未来设计好了出路。镇里的车厢厂因为生意火爆,计划扩建。车厢厂正面向社会,以投资的形式,招聘一批工人。母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消息,决定倾尽全力,把我送进车厢厂。

当一名工人,是父母唯一能为我安排的好前途。然而,一想到我去车厢厂的代价,需要卖掉颇有历史感的老宅,我便难受接受,那可是父母辛辛苦苦半辈子的见证呀。如果我同意,无异于当一个不肖子孙。代价太大,我作了决定,不去车厢厂。

那时,我隐隐对广东生出许多美好的想象,在此之前,村里有一些人在广州和深圳打工,过年回家时,他们带回了许多南方传奇,也带来了一些打工杂志。在一本名叫《江门文艺》的杂志上,几乎全是与打工生活有关的文章。许多作者从普工干起,成长为车间主管,或者调岗到了写字楼,有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。

放下杂志,我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,认定自己在南方也可以大展拳脚,南下寻梦的想法日益在心中疯长。

父母知我去意已决,不再坚持为我在老家谋求工作。于是,四人托人,为我南下打工做准备。其实,那时,我已经十八岁了,完全懂得照顾自己。然而,在母亲眼里,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。而到了东莞之后,我才意识到,母亲要托付乡亲带来出门打工,是多么正确而必要。

我是2000年2月南下的,汽车从湖南出发,一路晃晃荡荡,原本朝发夕至的行程,硬生生被拖成了当天发车,次日到达。行程途中,旅客们要跟着司机被迫用两次餐。一次在湖南境内,一次在抵达韶关之后。说是请旅客用餐,其实根本没有选择。只要在饭店前停车,不管你吃不吃饭,一律被赶下车来。就算不吃饭,也得乖乖掏钱。否则,饭店绝不会放你上车。

饭菜一律清汤寡水,诸如水煮白菜,萝卜炒肉丝,说是肉丝,却全是萝卜片。菜很难吃且份量少,可价格极其高昂。相反,司机可享受VIP待遇,不但配有包房,还有一桌子菜,不能喝酒,但最好的饮料管够。不但菜肴丰盛,而且免费。不用猜都知道,车主和饭店有关联,可以分得提成。

饭店一般都有几个青壮男子,负责从车上赶客人下车,逼你交钱买饭。乘客都不愿意,但敢怒不敢言。毕竟,出门打工,只盼平安顺利,哪愿节外生枝。所以,忍气吞声,不会强行出头。

漫长的行程之后,汽车抵达广州。卧铺车上,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,快看,广州到了。声音唤醒了大伙,我起身望见外面全是厂房,到处都是灯火。后来,我反反复复乘坐汽车,穿行于湖南与广东两省之间。每次夜幕降临,外面亮起万家灯火,我就会想象,如果我是其中一盏灯,此刻在干什么呢?

汽车再行驶一个小时后,司机停下车来,告诉我们目的地到了。旅客们活跃起来,争先恐先钻下车来。踏上东莞的土地,我有点激动,要开始新生活了。

带我南下的老乡在伟易达上班,当时,这家电子厂是无数南下求职者渴盼以求的工作单位,然而,厂里的招聘同样极其严格。老乡只是车间一名普通员工,绝无能量把我安排进厂。

好在他答应了母亲,倒是很尽心尽力,他先是帮我在屯山找到一家小旅馆,待安顿妥当,又请我吃了一个炒米粉。我得承认,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一道美食,至今仍难以忘怀。此后,我无数次吃过炒米粉,再也未能寻找到初次品尝美食的滋味。

后来,我在很多场合,听很多同事讲过类似这样的传闻:某某工友请女同事吃了一份炒米粉,就能和她河边漫步,相依相偎,品尝爱情的美酒。从此,炒米粉这一南方特有的美食,在我心中多了另一层含义。

我在小旅馆住了十来天,每天出门第一件事,就是去老乡所在的伟易达,盼望着招聘启事出现与我有关的信息。然后,我会沿着屯山周边的工业区四处转悠。远远看到到工厂门口贴着招聘启事,我便会迫不及待地跑过去,希望找到适合我的工作。然而,每次怀着希望去,却总带着失望归来。那些工厂,清一色只招女工,将没有技术和经验的男性工人排斥在外。

有一次找工作,正好到了下班时间,工业区里全是人。看着工人们脸上的笑容,我想,如果能成为一名工人,是多么幸福的事啊!那时,我也曾想过,如果找不到工作,钱又花光了,该怎么办呢?就这样返回家乡,多么丢人。我没有办法,又无可奈何。每失败一次,心里的失落就多一分。

老乡每晚下了班,都会来旅馆看我,为我打气加油。幸好有他的安慰,不然,独在异乡,我真怕自己撑不下去。有天上午,我独自出门,正走在路上,不知从哪里蹿出几名治安队员,拦住路人查暂住证。老乡早就告诉过我提防联防队员,看到他们突如天降,我一时惊得魂飞魄散。好在治安队大约见我人很清瘦,又戴着眼镜,没把我当成盲流对待。我很幸运地逃过一劫。

在那个年代,“三无人员”处处提心吊胆。生怕没找到工作,倒被抓去干劳工。此次出门尽管有惊无险,但仍然给我提了醒。之后每次外出,我都小心谨慎,远远瞧见不对劲,便赶紧躲避。

我承认我是幸运的,在东莞的那些年,从未因暂住证被抓到派出所过。多年以后,和朋友们聊天,得知他们初次南下,充满艰辛,不少人都有过被关进黑屋子,甚至送往樟木头干劳工的悲痛经历。

住进小旅馆次日,我结识了张生。张生是湖北人,高大雄壮,大我一岁。我们性情相近,相谈甚欢,很快成了朋友,还一起相约外出寻工,没想到的是,后来我们不但成了工友,更成为肝胆相照的知已。

这天,我照旧先去伟易达,和往常一样,招聘栏前早就围满了人。我挤身进去,从头至尾将招聘信息仔仔细细读完,再摇头离开。随后,来到后来我打工的那家电子厂门口,挤身进去,我惊喜地发现,招聘启事写着这样一个职位:厂报编辑。其中,条件一栏,白纸黑字地写着“发表文章优先录取”的字样。

看到这样的字样,我心中一喜:这职位莫不是为我量身定做的? 在此之前,我在老家报纸上,发表过六七首诗歌。

人事文员把我们带进一间会议室,先考笔试,题目不难。然而,面试时,考官问我要发表的作品资料。我才想起,那些样报放在老家,根本没带到广东来。怎么办?也许急中生智吧,我提出现场作一首诗。想不到,考官竟然答应了。我酝酿了几分钟,挥笔写了一首十二行的小诗,题目叫《面试》。

那首诗并不见得有多么高明,但情感真实饱满,表达了我对电子厂的热切渴望。没想到,考官读后面露欣喜,当即签下大名,同意录取我,并马上安排我办理入厂手续。就这样,找了十余天工作后,我成了电子厂的一员。

厂报隶属人事部,面试我的人叫阿滢,是人事部康乐组科文,亦即我的直属领导。也许见我的确有几分才华,在电子厂的几年,她一直对我照顾有加。

编辑部设有两个岗位,一个负责文字,一个负责排版。原来的文字编辑已经提出辞职,再过一周就要走人。我在厂里接受了两天企业文化方面的集中培训,正式投入工作。

虽然我喜欢写作,也发表过诗歌,当编辑却是头一遭。原来的编辑找到了更好的工作,又加之对科文阿滢不满,恨屋及屋,也便对我爱理不理的,所有工作都要自己摸索。他离职即将到期,而此前面试过一些人,阿滢皆不满意。于是一直拖到现在,我之所以能面试成功,多少有点运气的成分。

那半个月,我忙里忙外,每晚十一点才能下班,终于在月底前完成打样。原本以为这份满载着我心血和希望的样报,会得到上司的认可。当我把样报呈请经理审看时,却被批得一无是处。从经理办公室回来,我差点落泪,难道我真的不是做编辑的料?呆坐在办公桌,忧心如焚。

无可奈何之际,我向科文阿滢报告了这一情况。谁知她丝毫不吃惊,还劝我别放在心上。后来我才知道,经理一向对报刊要求苛刻。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,前任编辑正因此才离职。

在阿滢的安慰下,我慢慢平静下来,找出之前的样报,根据经理的意见,一一核对,再对重新调整内容。次日,我和美术编辑加班加点,终于赶在下班之前,准备好了一份新的样报。

阿滢主动陪我去找经理审核。也许,顾及阿滢的面子;也许,那次修改让经理多少有些满意。他没有提大的意见,只从宏观角度提了些问题。我一一答应。

报纸出刊后,意外获得了不错的反响。甚至,有读者给编辑部写来信件。第二期报纸,我特意刊登了其中一封,还得到了经理的认可。

这天我正在办公室编稿子,突然闯进一个人来。我一听那声音很熟悉,回头一望,竟然是张生。

张生也进了电子厂,只是,那个年代没有手机,人与人的联系交流全靠书信。我来电子厂面试通过后,就去旅馆取行李。当时,张生出去找工作了,我留了张字条,要他来工厂找我,或者给我写信。他回去时,看到了纸条,但并没未来电子厂找我。他为我祝福,也为自己担忧。

一个月后,他还没找到工作,身上的盘缠不够了,于是去建筑工地搬了一个月砖。领到工资,他又住进小旅馆。好在苦心人天不负,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,顺利进了电子厂。他从厂报上看到我的名字,一路寻到编辑部来。

我问他在哪个部门什么职位,张生有点不好意思,在我的再三请求下,才吐出两个字“杂工”。电子厂没有这个职位,但我明白他的意思,鼓励他不要灰心,先安身,再立命。只要有心,肯干事,总有出头之日。

那天,我们在电子厂门口的小吃店喝酒。电子厂门外,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店,湖南的四川的陕西的河南的河北的,各种地方的风味食品,在这里应有尽有。我们点了两份炒粉,喝起了珠江啤酒。他掏出哈德门,我拿出特美思。我们彼此交换,抽对方的。

有了烟酒助兴,气氛很快活跃起来。张生的话也多了。我们还谈起了未来的理想,他的梦想,是干管理。先想办法成为线长,再谋求主管之位,继而是经理。

我鼓励他给报纸投稿,只要能发表,他们主管就会看到。主管关注到了,说不定就会重点培养。此类事情,之前早有先例,而且不止一次。有些车间的女工,写了一篇稿子,就被提拨为文员。

他眼里闪现出希望,很快又暗淡下去了,说自己不是写文章的料,但还是答应会试一试。

然而,我等了三个月,也没等到张生的稿件。

这天出报后,经理还专门把我叫去办公室,说头版头条那篇文章写得不错,角度新颖,论据充分,很能激励人鼓舞士气,是一篇好文章。

工作得到了经理的肯定,我以为,好日子就要到了。然而,我很快接到了一项重要任务。对我来说,这是比当厂报编辑更为艰巨的挑战。

每年中秋,厂里都会举办晚会,晚会的重头戏是节目表演。晚会年年演,领导要求年年水涨船高。经理让我加入策划团队,就是希望我这个新人,能出一些新点子。后来我想,倒不是领导期望我能放出什么大招,只是电子厂的高管们,看惯了往年的套路,换一个新人,说不定就会有惊喜。就好像山珍海味吃多了,偶尔来一盘素白菜,反而念念不忘。

分给我的任务是节目策划,包括写主持串词。对我来说,这是完全陌生的工作,为了完成任务,也为了不辜负经理的信任,我厚着脸皮向同事们请教,向身边人请教,还把以前的晚会录像调出来,看了一遍。

这样几天下来,虽然磕磕绊绊,到底写出了一个初稿。策划新节目却是个难事,好在不是我一个人干这事,还有美术编辑阿非,图书管理美美,播音主持伟仔等等。这次晚会后,我们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,常一起聚会聊天谈梦想。

我们整个团队,开了无数次会,碰了无数个想法,终于整出了几个新节目。节目出了,排练又遇到了难题。新节目需要十几个女工,我们部门本来人就少,又要负责策划晚会,根本不可能当演员。于是,报到经理那里。经理听了节目创意,颇有些激动,大手一挥,去车间调人,先让他们推荐,你们再优中选优。经理提了几个要求:身材高挑,又有气质,最好还能表演节目。

回去后,我们赶紧下发通知,征集能歌善舞的女员工。拟文件时,不知谁提出一个主意,又加了“未婚”这么一条标准。

电子厂本来就是女工的天下,男女比例严重失调。很快,各个部门推荐了一批人。推荐上来的人,都配有照片。那个年代,没有美颜这个说法。图片里的女孩,一脸质朴,清纯。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,我们反复比较,简直看花了眼,挑来挑去,选了十几个女工。被选中的人都很高兴,排练节目比在车间干活轻松有趣多了,而且还有加班费,何乐而不为呢。

别看那些车间女工,平时穿着蓝色工衣,不显山不露水的。一旦换上舞裙,瞬间便换了一番模样。她们正是青春年华,此刻简直光彩照人。她们列队站在我们面前时,阿非和伟仔,眼睛都看直了。尤其一个名叫珠珠的女工,身材玲珑,肤色白净,凸凹有致。我们一致推举她站C位。

直到这时,我才意识到,做节目策划是个好差事,不但可以挑选车间漂亮的女工参加演出节目,排练时更能近距离接触,天天待在一起,有时还会有些身体接触。时间久了,暗生情愫结成恋人搞对象的,倒真有不少。比如,阿非和珠珠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只是,他俩的爱情最终以凄美收场。

排练节目一般在夜晚,那样最出效果。我们节目组的上班时间,也从朝九晚五,调整成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二点。等排练的女工们散场后,我们还要继续讨论细节,调整优化内容,回到宿舍更晚了。

人事部属于服务部门,不要求一直待在固定岗位。因此,只要我们打了卡,就计算上班时间。后来,慢慢熟悉了,和同事也成了朋友。有时,我们去加班,打了卡,便到工厂各个车间闲逛。

排练节目那段时间,我通常睡到上午十二点,到点了才起床去吃中饭。这天,我照样如此,谁知下午排练得好好的,突然纪检组跑来现场。我们都以为他们来检查节目排练效果,结果竟然不是。他们作了个请的姿势,说是有件事需要我帮个忙。

我知道此乃客套话,被纪检组的人带走调查,绝无什么好事。途中我问纪检组的人发生了什么,原本他该保密。但他是厂报的作者,我修改过他文章,他对我多少有点感激。

原来,我们宿舍被盗了。其时,宿舍只有我一个人在场,他们认定我是那个小偷。

负责分派宿舍的是厂务部,我是厂报编辑,按理说应该分在高职宿舍。然而,厂务部向来和人事部有隙,我报到时,厂务部以我还在试用期为由,强行将我分派到别的宿舍。宿舍里六张床,上下铺,却住着三四个部门的人,关系错综复杂。

我倒没太多意见,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事,别人爱谁谁均与我无关,但我没想到,宿舍出了偷盗事件,还怀疑是我所为。据说,被盗的物品除了几百块钱现金,还有其他贵重物品。

电子厂福利还不错,生活条件比普通工厂好。员工宿舍给每个人配了一个柜子,各自配有一把钥匙。当天,宿舍里仅我一人,自然被列为头号嫌疑犯。

被盗者将情况报告给保安,保安通知了纪检组,他们马上找上门来。到了纪检组,负责询问我的人竟然是张生。见到他的那一刻,我差点惊呼。他朝我使了个眼色,我明白过来,假装和他互不相识。

张生例行公事问了我一些问题,便让我离开。我们悄悄约好晚上在夜市碰面。见面后,我才知道,他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。

也许进电子厂,作了厂报编辑,刺激了他,张生回去之后,立即报名参加培训班,学会了电脑。上班时,他又肯吃苦,工友们不愿意干的苦活脏活,他一律主动揽下来。虽无实质好处,却在工友心中,落得一个好印象,连主管也知道车间有个吃苦耐劳的工人。半年度优秀员工评选中,评上了他。再后来,他看到纪检组招人,主动请缨,主管亦有心成全,全力推荐他。占据天时地利人和,何愁事情办不成?

去纪检组面试前,张生精心准备了一个稿子,把他对工作的思考整理了出来,洋洋洒洒,整整写满了五张信纸。别的不说,光是敬业精神便足以感动别人。后来,我才知道,他这招是受了我现场作诗的启发。只是,他没有五步成诗的本领,于是提前准备了这么一个大招。

纪检组是权势部门,人人向往,张生能调到纪检组,我自然极高兴。我俩相互祝福,喝了不少珠江。分别前,张生又面授机宜,示意我找科文担保,以免节外生枝。

次日,我和阿滢讲明情况,她说我相信你的人品,为你担保义不容辞。果然如张生所说,有了科文担保,纪检组也不敢把我怎么办。再说,我那时天天策划节目,忙得什么似的。这可是全厂的大事,纪检组也不敢胡来。此外,查来查去,也没查出名堂来。后来,好像听说,小偷趁我去吃中饭时,潜入宿舍,用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柜子,将东西席卷而去。

这宗盗窃案最终不了了之,直到我离开电子厂,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。因为阿滢的担保,不知怎么传起了风言风语,讲我俩关系不一般,在搞地下恋情。我那时,的确对阿滢有好感,但她大我三岁,且已有婚配,只把她的关心,当成纯粹的姐弟之谊。

偷盗事件算一个小插曲,但并未影响排练。晚会是电子厂二号人物主抓的工作,也不可能会带来影响。只不过,当时我并不知情罢了。

带妆彩排之前,我从一部小说中受到启发,对主持串词进行了优化调整。阿滢也认为,串词中增加了电子厂很多元素,幽默清新,很接地气。实际上,我并无把握,毕竟,那是我第一次撰写大型晚会主持词。害怕串词效果不佳,影响了节目效果。

彩排时,只请了经理和小范围内的人观看。主持人上台后,我就在观察经理的反应。看到他脸色缓和下来,我才稍稍松口气。表演过程中,经理主动鼓了掌。结束后,他召集我们开了个会,他认为晚会的节目没有炒往年的冷饭,主持词很接地气,有内容,会心处令人忍俊不禁。

经理定了性,我却还是有点担心,害怕他只是为我们鼓气。

大考如约而至。结果,出乎所有策划团队的意料。中秋晚会大获好评,连老板都被感动了,晚会结束后,主动提出表彰策划团队。

中秋晚会的成功,领导觉得我有点策划的才华,之后,又将年底的尾牙晚会交给我策划。那时,我已经有了些经验,于是编了一个节目,将老板叫上台表演。在那之前,老板从未在晚会上表过演。他一上台,类似于现在的网上登台,自然反响强烈。当然,这是后话了,在此略过不提。

老板所说的奖励,原本计划发现金,后来,经理提出让我们去外地旅游一次,相当于团建,而且可以加深同事之间的交流。老板采纳了这一建议。

经理让我们自己选择旅游地,但有个条件,必须在省内。记得我们内部发起投票,结果惊人地一致,都选了深圳。深圳与东莞毗邻,但我还没去过深圳,只知道深圳是个神奇的地方,一直想去看看。但去深圳要办边防证,一直没成行。

在深圳,我们去了大梅沙和世界之窗,在海边住了一晚,在地王大厦附近住了一晚。那是我第一次旅游,我们拍了一些照片,我留存的那些,后来在搬家途中遗失了。现在想想,真可惜。

正是那次旅游,我们康乐组的几个同事,关系更近了一步,像一个真正的大团体。正是这种团队精神,我们才会在后来的尾牙晚会,再一次绽放光芒。这两次出色表现,彻底赢得了经理的信息,后来的报纸编辑,他基本上不再过问,给予了我很大权力。

工作稳定下来后,我又开始了自己的创作,主要是写诗。我在家乡发表的诗歌,阿滢一直没看到。我想在广东的刊物上发表作品,向阿滢,向康乐组,向整个人事部,证明我自己。

刚开始几次投稿如石沉大海,但我并不心灰意冷。我把经常出现在杂志上的作者名字,一一列在笔记本上。不断向他们学习,以此激励自己。半年时间,我写了一百多首诗,很多作品直接写在工作用上纸条上。

月底到了,我像往常一样去书店。这个时间,是《佛山文艺》《外来工》《惠州文学》《江门文艺》《南叶》《西江月》《大鹏湾》,甚至《故事会》《知音》等杂志出刊的日子。我每月去一次书店,先翻一遍杂志目录,了解一下大概,再选其中一本,买回家慢慢品。

在没有手机和移动互联网的时候,打工生活单调乏味,只能靠打工杂志和电台节目解闷。胡晓梅的夜空不寂寞,安子的天空等关注打工者的电台节目曾经风行一时。

当月的新杂志陆续到齐了,我翻开《佛山文艺》,首先从后来的诗歌栏目看起,突然我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了,我看到我的名字印在杂志上。摸了摸自己的脸,不像是做梦。又看了标题和内容,那首诗的确是我写的。

那是一首关于爱情的诗歌,诗歌后面留了地址。很快,我收到了很多来信。我将信件予以整理,每封信都记录了来信日期,姓名地址电话等等。那个清单编到了102号,意味着共有102个人读完那首诗后给我写来信函。其中,十有八九是在东莞、深圳、广州等地工厂打工的女孩。我选择了其中一些,大约十来位予以回复。大部分人的通信,后来还持续过一段时间。

我记忆深刻的,有来自台达电子厂的晨晨,还有高步裕元工业区的阿霞。还有一个女孩,名叫寒香,她的字写得洒脱俊逸,很有江湖气息。她没告诉我真名,但对我讲了许多工作和家乡的事情,她在石龙公交公司当乘务员,会说白话。在东莞会说白话,尤其是九十年代,是身份的象征,很受追捧。

本地人叫外来工为捞仔捞妹,但如果你会讲白话,他会视你为自己人。我特别羡慕会讲白话的寒香,她答应教我说白话,可惜我一直没去找她。我后来离开电子厂,穷困之际,她主动提出帮我,只是我羞于接受。

最特别的一封来信,是电子厂的同事写来的。我读了那封信,也写了回信,但不敢寄出去。她所在的车间我知道,我找了个机会,假借组稿的名义去采访,想一睹芳容。她们组长告诉我,她那天请假了。

很快便到年底了,员工们开始准备回家过年的事。厂里要组织生产,有很多员工留厂,留厂的这部分员工,更要做好后勤和文化保障。我们康乐组自然不能离岗,因此那一年,我首次没回家过年。

原本说不回家的张生,在过年最后一天,突然改变主意,回了老家,原本相聚的计划也泡汤了。好在那里我已经和同事关系密切,上班时有他们相伴,下班了,便一起吃饭喝酒玩乐,时光很快便过去了,也不觉得寂寞。

年后上班,很快到了阳春三月,经理突然提出一项员工关爱行动,在编辑部设立一个点,免费为员工拍照。公司专门购买了一台单反相机,按理说,这工作原本是美术编辑阿非的事,阿非拍了几次,照片哂出来,经理并不满意,指定让我去试试。我那时连ISO都不知道,只知道按快门,在阿非的帮助下,勉强试了几次,只想着交差了事,结果领导看来看去,竟然觉得我构想很不错,强行把拍照的任务分配给了我。

我对拍照其实并无兴趣,只想写多看点书写点诗歌,拍照是额外的工作任务,无疑会增加工作量。可经理有令,又不得不从。

拍照其实是美差,电子厂本来美女如云,来拍照的人,往往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孩子。最初那段时间,以办公室文员居多,后来传开了,车间基层女工也陆续跑来。那些女工大多很羞涩,她们褪下工衣,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来拍照,展现出青春迷人的线条。

我大约为一千多名女工拍过照。可惜那时全是胶卷,无法留底。如果像现在这么方便,1000多名女工的照片,陈列出来,会非常震撼。那时,我也没有什么观念,不懂得这些照片的历史价值。要不然,哂出来保存,也是一座电子厂的青春纪念馆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我在电子厂一年了,我原以为自己工作出色,盼望着升职加薪,但一年过去,加薪升职的事没一点消息。年刚过完,经理调岗离开了,新接替者尤其对厂报不在乎,认为可有可无,甚至有传闻,称经理想停掉厂报,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新官上任三把火,他首先干的事,便是停掉了为员工拍照这项计划,认为费时费力,又不讨好。上面如此态度,大大打击了我的积极性,上班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。

倒是纪检组的张生,刚满一年,又升了职。因办事有力,方法得当,他被调到成品车间当主管,他正按照自己的理想一步一步往前走。反而原来看似前景无限的我,越来越迷茫。

那时,我的直属领导阿滢正在和老公闹矛盾。她老公在广州上班,两人分居两地多年,彼此难免心存芥蒂。他一直想让阿滢去广州,她又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事业。

新经理的到任,实施的新计划,刚好为她的离开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。不过,这其实是表面上的原因,阿滢离开后,偶然的一次,我才知道,真正的原因是阿滢对一位作家有着朦胧的情感,那位作家最终拒绝了她,她便决断地离开了。

阿滢离职后,康乐组科文的职位一直空缺着,新经理故意不招人,就这样拖着。

五月底,出了一件事。

阿非和珠珠去拍拖,情意浓浓时,去了小旅馆。结果,正在甜蜜之际,门外响起了强烈的敲门声。气势急迫而张扬,阿非小心打开一条缝,门便踢开了,几名治安队中闯进来,先是查暂住证。阿非和珠珠拿出厂牌,治安队员又问他们要结婚证。他们当然拿不出,只说自由恋爱。治安队哪里肯信,也不是不信,只是故意不信。

阿非被关进了黑房子,治安队员放走了阿珠,让她去找人,拿钱来赎人。我们凑了钱,跑去把阿非救了出来。但经此一回,阿珠已经无脸见人了。不久,便离开了电子厂。

很快又要到中秋节,晚会彩排的事历历在目,而命运的转变却是如此之快。我感觉电子厂非久留之地。开始有了别样的打算,那时,我已经学了很多谋生技能,不害怕没有工作经验了。

然而,找工作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许多。从动念离职,到真正离开,我足足花了三个月。好在我找到了工作才提出离职,不用担心受拍。我的新工作是给常平一家酒店做策划,工资比在电子厂高了五百块。

我在酒店工作了一年,虽然时间不长,但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,见识了什么是纸醉金迷的生活。正因为目睹了人性的丑陋,也才更看清了人性的良善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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